华西坝上的“洋马儿”

杨光曦

 

       五十年代,我在上小学、初中时,华西坝上的孩子们经常骑着自行车玩。坝子上有众多宽阔的广场, 其中一广场大坝子是最大的一个,在它中央是一个足球场,球场外是田径跑道围绕着它,这是个标准的四百公尺跑道。 跑道之外又是宽阔的草坪。那时的跑道是用细炭灰铺垫的, 在上面比赛跑步不小心摔了跤,哪些细炭灰可不管是谁,都要擦伤皮肤的,所以我小时候腿上一些伤痕都是这样弄成的。 现在好了,跑道都是用红色塑胶来铺设的,摔下去也会没事的。足球场上则是长满了爬地草,这样的足球场在成都只有华西坝上才有,。 皇城坝的市体育场的足球场则是没有长草的泥土球场,踢球后满身都是尘土,非常不舒服。 所以我们在华西坝一广场踢足球,比在皇城坝踢球舒服多了,踢完球下来,浑身只有汗水,没有尘土。

       有时候我们也在一广场骑自行车玩,不过由于是草地,蹬车时要费力些,往往都在跑道上骑车比赛谁骑得快。但是, 更多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二广场上骑车,因为二广场是篮球场和排球场,都是泥土球场,我们学骑车就是从二广场上开始的。 经常我们好几个小伙伴骑上各家的自行车来到二广场,表演各自的骑车技术。小学的时候,个子都不高,有的刚刚比车子的座垫高出一点点, 所以大家都只有把右脚从车子横杠下面伸过去,而身体在车的左边这样歪着骑,有的人还只能蹬半转, 腿长的人才可以蹬全转。后来人长高了以后,就可以将右脚跨过横杠,以站立式蹬脚踏板, 因为还没有长高到像大人那样可以坐在座垫上骑车。再到后来上中学时,个子也长高了,可以坐在座垫上骑车, 这时就可以表演各自的骑车技术了。有的人可以放单手,时而放右手,时而放左手。技术最好的人则可以放双手, 这时别的孩子只有羡慕地看着他放双手的表演。一次有黄竟成、夏宁、肖崇俊、周宗博、何勤、谢晋逸还有我等等, 六七个人在二广场上骑车玩,一时兴起,大家说我们来排成一排骑车吧。于是先由一个人在前面骑着, 第二个人骑上去,左手扶好车龙头,右手扶着第一个人的左肩,紧接着后面的人都如法泡制,一个扶着一个,大家排成一排, 在二广场上骑着车转了好几个大圈子,大家玩得很是得意。

      在上小学的时候,我还被自行车撞过一次。那是我们几个小孩在校中路新礼堂一段互相嬉戏打闹着玩, 我们正相互追逐着,结果我碰上一辆行驶中的自行车,我和车子都倒下,骑车人爬起来拉起了我,我好像也没有啥事, 就走了,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几十年后碰到陈清瞳,他问我还记得小时候被自行车撞上的事情吗,我说这事情我还记得。 他说是哪个撞的你记不记得?我说记不到了,我也认不到那个人。他说是兰天鹤撞上你的,还拉起你来问:“杨弟弟伤者了没有?”我说我真不认识,那时我刚从重庆回到华西坝,还小认不到几个人。

      再来说说那时的自行车。刚解放那时,华西坝上的自行车大家还称之为“洋马儿”,这是解放前成都人对自行车的称呼。 华西坝的自行车基本上都是外国车,其中以英国的自行车最多也最好,因为英国自行车都是用英国谢菲尔德出产的优质钢材做的, 所以英国车质量很好,经久耐用、车身轻巧,轻而易举就可杠上肩头。车身架子都是黑色油漆,车龙头、车圈、 钢丝都是锃锃发亮的不锈钢做的,不会生锈,哪怕是用久了,车身布满灰尘,只要把它打整一下,擦拭干净后, 又是一辆新崭崭的车了。这些车辆骑行起来轻巧、滑刷、钢丝闪闪发亮,煞是好看,漂亮极了。英国车中最有名气的就是“蓝铃”牌,谁家有一辆“蓝铃”牌自行车那可让人羡慕死了。 其他牌子的还有“三枪”牌、“菲利普”牌、“海克力斯”牌等,记得夏宁家的就是一辆菲利普车。小时候看见乐以成孃孃、魏治统孃 孃上下班时都是骑的英国自行车,不过她们的车都是女式车, 比男式车要小巧些,女式车骑行起来更容易些。这些英国车都是解放前留下来的。

       解放后,世界处于冷战状态,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相互对峙。中国作为社会主义阵营一员,与那些资本主义国家没有交往, 只与社会主义国家有来往,所以这时候只有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商品来到中国,而资本主义国家的商品在中国就绝迹了。 我家就买了一辆捷克自行车,虽然不如英国车的质量好,但也算轻巧好骑。黄竟成家和李肇飞家买的则是东德的自行车, 这车身为蓝颜色的,是女式车,车身较为笨重,但骑行时还算轻快,但它采用了回链刹车方式,刹车时两脚同时回链,车就刹住了, 不习惯回链刹的人,在骑它时不经意间回了链,则是要被吓一大跳的。

       五十年代后,逐渐有了国产的自行车,比如上海生产的永久牌、凤凰牌,天津生产的飞鸽牌,它们都是模仿那些英国车制造的, 以后又出现了生产牌自行车。快上中学时候,我家又买了一辆上海产的永久牌女式车,绿颜色的。新车买回来后我很是兴奋, 马上骑上它在八教学楼前围着花坛转了好几转,过足了新车瘾。新车骑起来还算灵活,只是车身较重,那时国产的钢材质量还不好的原因。

       华西坝上最有名的自行车要算苏道璞先生的车了。二三十年代,成都很少自行车,人们看见这些洋人骑的自行车,都把它喊成“洋马儿”,华西坝上就有几辆洋马儿。 苏道璞是华西协合大学副校长兼化学系主任,他有一辆蓝铃牌自行车,与别的车不同的是他的车除了车架是黑色的之外, 车龙头和前后两个轮子的钢丝也是用黑色漆刷了的,是一辆名符其实的“黑车”,他也很爱惜这车。有一次, 他到三台县去开公谊会年会,他骑着车去,三四百里路,遇到上坡下坎,他都是扛着自行车的。正是苏道璞的这辆“黑车”, 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1930年5月30日傍晚,他骑车在校中路上回家,当他正骑到赫斐院时,冷不防路边跑出几个歹徒来, 手持一根扁担猛击他的脑袋,将他打昏后,抢过他的蓝铃自行车跑掉了。经抢救后第二天短时苏醒过来时, 他还不忘地对妻子说,你代我要求学校转告政府,不要因我受重伤而引起中英两国关系恶化。6月1日苏先生终因伤势 过重而去世了。苏道璞夫人怀着基督博爱、仁慈之心请求政府不要处死凶手,因为他已造成了一个家庭的不幸,不要再造成他的家庭的不幸, 不要让这件事造成影响中英关系的因素。在成都公谊会和学校为苏道璞先生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后,将苏先生的遗体葬于华西后坝的洋坟里, 紧挨着夭折的小女儿的墓地。苏夫人在处理完先夫的后事之后,带着全家人回到了英国。

       过了些日子,一天,我父亲在街上看见了这辆熟悉的、苏道璞的“黑车”,就报了警。根据这条线索,警方会同军方共同侦缉, 几天内即将三名罪犯捕获,案情查明后处决了罪犯,终于还了苏先生一个公道。

前排左穿白色西服者为苏道璞,左边为他的“黑车”, 与右边的车不同。

杨光曦 201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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