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江和贫下中农一起“腐败”

温 江

 

  文革后期,毛大爷把千百万用过遗弃的红小将们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使老温有幸在温江县体会了几年背太阳过山的农二哥生活。5年的广阔天地,练就了老温能吃会做的不败金身,也体会了社会底层的世态炎凉。 这些若干年前的事情,当今的年轻人可能闻所未闻。在当今青年吃喝玩乐,休闲,“腐败”(指屌丝或小市民出门吃串串香俗语,与官员的真资格腐败不是一码事哈)成都的时候,可曾知道你们的贫下中农弟兄在四人帮当道时是如何“腐败”的吗?

 

忆苦思甜,  腐败当年

   忆苦思甜,是“前三十年”政治教育常用的战术,用以唤起人们对党和新社会的热爱。可现实中却常常与策划者的意愿适得其反,变成“忆甜思苦”,尤其是像天府之国的温江地区,旧社会比新社会日子好过得多。用共产党员,生产队刘队长的话说:“解放前是穿得撇(二声,指不好),粗布,麻布都有,阴单兰,灯芯绒,的确良是没玩过。但要说吃,现在绝对是比不得过去,起码旧社会没饿过肚皮”。“大跃进”,“食堂化”时期(1958-61年),温江到处可见的路边躺着饿死农民的景象,是过去几千年,历朝各代都未曾记载过的第一遭。

  这最糟糕的时段,就是每年的双抢(抢收抢种,收麦插秧)季节,(革命化的说法叫“大战红五月“)是川西坝子最忙的时间,不巧的是,此时也是一年中最没得吃的时候。陈米早已吃完,新粮还没收上来。而地里的庄稼活,又是争分夺秒,最忙累的时间。每天从早上5点天麻麻亮就出工,到晚7点天黑尽才收工。忙了一天,却只能喝菜汤稀饭,或全瓜菜代,腹中饥苦,自是苦不堪言。秧田中摆谈,除了“黄段子”,总少不了“忆甜思苦”。“旧社会时大战红五月,其实是满享受的。”生产队 刘队长一开口阶级立场就没站稳哈。“那时地主给长年一天开5顿饭!!!。两顿大肉,一顿豆花,一顿酒饭。味道嘛,不摆了。而地主出了血本,因为俭省,自家人全家一个月硬是片肉不沾,吃全素。冯边爸(儿),你梭(说)是不是嘛?” 刘队长的“意吃”使一同栽秧的众社员个个“想吃不得吃,口水流三尺“,秧子都插偏了。一旁栽秧的冯边爸(土改后本管区唯一幸存的地主分子,土改时一只眼因某种缘故被革命群众打瞎掉,成了边花儿[独眼],后称为“边爸儿“)是全生产队五讲四美做得最好的良民,“站着就中枪了“,更是哭笑不得,反动话是从来不敢说的,只好说 大家做活路嘛,该吃的,该吃的。嘿嘿。嘿嘿”。

岁修岷江,腐败政府(1

  温江地靠岷江主流,当地又称金马河。每年政府要动员民工岁修,也就是把河里夏天发大水时冲下来的石头趁枯水季节由农民担上岸来,以保证下年发大水时河道畅通。此事自都江堰建成以来已沿袭2千余年,保证了成都坝子能旱涝保收,年年丰收,也因此造就了闻名的天府之国。

  把高密度的大鹅卵石担上岸。不能说不累。老温当年还只能叫小温,年方17,从城里初来,不大吃得梭,挑担箩兜里,常常不得不精挑细选又薄又扁的片型鹅卵石来“搭帐篷“,才勉强担得起(即可让广大农友觉得老温担得满多,又不至吃苦太大,也实在是无奈之法。)。当时政府为修河有10分补贴工分可计(政府其实狡猾狡猾滴,鼓倒生产队出,等于自己补贴自己,也有点现在的量化宽松“的味道。当年各种摊派,包括知青的吃住,其实10个工分已垮到只值一毛到两毛钱吧),但是隔天有大肉可吃,(政府一天补贴8毛菜金,一斤半米, 免肉票)是农民兄弟每年期待的吃公家的摊事。老温当年和刘队长关系不坏。捡了个“安胎”(趴和)工做,一周后改做了本队20余河工的大厨,免去了下河担石之苦。单日当然是白水萝葡,蘸海椒面盐水。辣中带甜,其味也佳。到了双日,老温照例起个大早,去5里路外的赵家渡“场”(现在叫通平乡上)上肉店,用鸡公车推回24斤肉。外加两付全杂又是二十余斤包括心肺,肝腰,肥肠,连贴(胰脏),桥梁(舌头),等等。用煮猪草的三尺大锅煮成过心。去田里扯回10斤蒜苗,把肉切成两三寸长,一两分厚的肥瘦肉,加郫县豆办炒成喷香扑鼻的回锅肉。一桶装饭,一桶盛肉。闪闪悠悠,步行5里多路,担到河工现场。用三个脸盆分装好(一盆应有20余斤蛋白质加脂肪成分,8人合吃),外加百米干饭,是为午餐。当年不少农民贫困不堪,一年期间,自己也只有一两次肉吃,这盆高蛋白的诱惑力可想而知。菜饭一摆开,不消半个时辰。面盆饭甑都变了个底朝天。鲜香悠长的回锅肉味,至少可维持到晚上才慢慢消去。可惜当年没有DC(数码相机),不然贴几张贫下中农腐败的pp, 肯定在这个网坛要拿精华贴哈。20余日的河工大厨,也练就了老温一付梁山好汉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气概。以至于若干年后,温某在家中切出的肉片还被老妈骂成“把我们当农民在整嗦”。

 

岁修岷江,腐败政府(2

 

  除了有肉吃,每年政府动员民工岁修,一天一斤半米的白米饭是白送的。民工们除了摆荤龙门阵外。打赌也是时尚之一。赌的内容,断离不了吃。黄老四二十出头,是生产队里的第一劳动好手。饭吃得多,也是远近闻名。大战红五月时,断了口粮,曾一天吃掉过几十斤菜,连续数天,饿得皮俩嘴歪,人不成形。这次较上劲来,赌吃4斤米的饭。4斤米有多少呢?大约是一甑子饭。赌赢了,白吃。输了,则全赔。老温打好4斤米,证人监煮。不消一个钟头,一甑子饭已经就绪。黄老四脱掉外衣,赤膊端上大碗。放开喉咙,大口吞饭。大有移(饭)山填(肚)海(当然是宰相之肚啰)之势。随着时间的消逝,吞饭的速度也有所下降。但最终的结果。当然是黄老四获胜。但下午的河工,他再没有参加。(损失5分工分哈)坐在河边,几个小时没有动过。若干年后老温有幸读了医科,方知道暴吃是会得急性胃扩张,可以收命的哟。可是,“人生能有几回博”呀?真是白吃一甑饭,胜活几回生。

 

岁修岷江,腐败政府(3

 

  俗话说,饱汉不知饿汉饥。此话千真万确。老温在温江待了几年,也算是尝过农村甜头的了。哪知修炼的层次还差得很多。和贫下中农的思想,也自然不在一个水平。一个单日,老温担了一挑饭菜,行了5里多路,早已是气喘吁吁。下了河岸,穿行于枯水的乱石之中。一不小心,马失前蹄,装菜的桶“扑“的一声,碰在一巨卵石上。桶立刻散成几片木板,菜也流失殆尽,片菜不留。老温站起身来,悲痛不已。悲在几个钟头的辛劳付之一炬。痛在扭了脚连回家也成了问题。关键还急在没了下饭菜,这午饭广大农友怎么好吞得下去(标准城里人的想法哈)。没想到,今天的饭特别好“卖“,销得比平日更快。问问为何原因。河工朋友们讲,“菜没得了,饭自然要吃得更多了嘛。总份量减少了三“。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屁股决定立场“, 你说这不同出发点,这思想差距差好大?

   由此事老温又想起一类似案例。老温前几年在成都买电影碟片(老板都说是高清正版哈)。DVD 6元,图象质量差很多的VCD10元。老温百思不得其解。大胆问声老板。答曰:“你没看见VCD是两张嗦“。原来老板卖的是塑料片,不是电影片,原料多了,当然卖价就要高些了三。

 

转战县城,腐败县委

  当树上喜鹊渣渣叫的时候,党的十大东风就要传捷报了。县党委当下感到了时代即将变更的信息(邓小平要重新出山了!),果断决定大力宣传即将召开的党的十大。老温以作品曾入选第一届四川省美术展览的资格,有幸作为唯一入选的贫下中农代表,与县文化馆美工冯大师一起,主办县委门口最大的,长30米的十大宣传栏。享受每天8分工分,补贴1元误工补助的待遇(30多元/月的补助意味着什麽呢?这就是当时多数公社书记(现在叫乡长)的月工资呀)。同时住县委招待所,白吃县招待所餐厅(absolutely free)。最重要的是,免去了背太阳过山的特殊待遇,造就了老温下乡五年最幸福的时光。

  当时的县太爷的腐败水平,比起本坛的坛友,腐败层次还差了很多很多。什么打麻将,送红包,包二奶,分豪宅的事是听也没听说过,想也想不出来的。共产党的会多,劳模会,双抢会,党代会,计划生育会,县上每天多有会开。在县招待所饭厅的大堂上,总有一固定的大黑圆桌。这就是县委常委一班人,亲聆这些会议的嘉奖报酬。会不断,饭局也就停不了。省掉一月十几元的饭钱,大约就是县党委常委们的“微贪”的既得利益了。老温因是县委请来的重要人物(事关与党中央保持一致的大问题哈),饭桌也就紧靠着这一大桌。温某的饭与其他的会议伙食差不多(大约也出在会议费里了),三菜一汤,包括一荤(净肉),一翘荤(肉加菜的混合物),一素菜。县委书记刘政委,游常委,薛常委,杜县长, 多是老温的隔壁饭友, 每日可见。在当时, 这对一般老百姓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啊。老温旁观了一下领导的饭菜,大约是8菜一汤。肉多一些。山珍海味好像是没得的。按今天的标准,怕是比下岗职工的伙食,好不得多少。理论上讲,当领导就是干革命嘛,是为人民服务的,要走群众路线,是断断不能贪图享受滴。当时的干部,的确是人民的好领导,活生生的焦裕禄哟。

 

  二十余年后,岁月变迁。中国也一富而成了美国的债权国了。老温有幸,回成都时与温江某局座(只是局座。而一个县太爷,或县委书记,是可管几十个“局座” 的)吃过一台便餐,还不是会所。此君职位远小于当年的几位大员。只一桌饭, 好几万元就交给“金都红杏酒楼”了。席中一人一小碗的所谓“稀饭”(为避嫌腐败,不能直说,只称代号“稀饭”,据说是用鲨鱼的边角附件所做),就要值五百元。凉拌的生猛龙虾肉丝,红白相间,甚是美色可餐。稀饭面前有四根脆豆芽,去头去尾,一人一碟,大约也和医院里打针用的棉签一样,当今是要按根算价的。时代进步,看来腐败的层次也是水涨船高, 与时俱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