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知青是我们这一代人“那个年代的名称”,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和记忆。再回曾经上山下乡的生产队,那垄上的月光,那暮色中的炊烟和已离我们远去的青春的身影——岁月的流逝与我们心理历程的感受会是什么样的呢?

 

 再走剑阁

——意寻昔日的知青和乡亲

 

五一大假间,我一家4人,三弟两口子和妹妹一家3人,驾车两辆,经成绵高速和绵阳至梓橦及剑阁的老路共200多公里路程,当日正午时分抵达目的地——剑阁老城。

剑阁老城

剑门关成广高速公路旁的马角坝正在构建剑阁新城,现在的剑阁县故有新老城之分。

剑阁老城如今已面目全非,我与老城之间已经不能相认。好在连接老城南北的闻溪河大桥尚存,这大概就是唯一能勾起我38年前记忆的物景了。最令人失望的是,大桥下的闻溪河水早已枯涸,裸露的河床象饱受风沙吹打又历尽岁月沧桑、皱纹干裂又粗糙的老人脸膛,这很容易让我联想到罗中立的绘画作品《父亲》。我当年曾在城北打过篮球比赛的运动场,也垒筑起了高楼房屋,接踵擦肩的,场景喧嚣而零乱,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受。只有把目光投向青山,才会有一缕新氧吸入心肺。青山顶上,老城的标志——白塔,孤独地耸立依旧。看着剑阁老城30多年来匆忙的变化和昼日在狭窄街巷中为生计忙碌的人形车马及灵气正在丧失的青山,白塔啊,你有何诉说?

闻溪公社建兴一队

 

建兴1队是我上山下乡当知青的地方。再回当知青时生活、劳动过的地方看看,是我多年来的一桩夙愿。我是去追怀知青岁月生活的碎片,还是去寻访曾经共同生活、劳动过的乡亲?无论怎样,我们的车子已行驶在了似曾相识又不相识的回当知青时的生产队——建兴1队的山路上。青山还是那座青山,山路边下的闻溪河碧水却没有了踪影。还有那昔日与我同队的知青呢?与我同队的中学同班同学、昔日的帅哥尹福金已在2004年底因罹患 恶疾肺癌先离人世而去了。他知青时的女友伍素贞去年回过生产队,寻觅过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青春背影与足迹。这大概也归属于青春的祭奠吧。再走剑阁回成都后,我与伍素贞见过一次面,喝茶间的话资主要谈的是尹福金,尤其是他生命的最后半年。他的死,我是在一年后碰到他妹妹尹春琼才知道的。患癌症后,他为何连我也不告诉一声呢?这疑问一直埋藏在我心底里,令我耿耿于怀。伍素贞说,她也问过尹福金,为什么不告诉唐力一声呢?尹福金缄默其口,直到癌肿淫浸他的气管不能说话,淫浸他的食管不能进食,枯骨般的他到死也没有让我这个老友去见他一面。“你们后来是不是有什么隔阂?”伍素贞并不希望我回答的问话,仍如重锤般地敲在我的心上。是啊,老友一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尬尴和留下这样的遗憾呢?隔阂?!隔阂与癌症之间孰重孰轻?回想到我与他多年的交情与恩怨,没有在他生命的最后时间送他一程,其内疚与自责不时地还缠绕着我。我只愿在老友尹福金的坟头烧柱香,敬杯酒,祈祷他的灵魂安息,也让我的灵魂平静。人啊人!

再走剑阁,已由弱冠到将近耳顺的我,对共同度过知青生活的老友尹福金生命的最后岁月用心下笔又沉重落墨,应算是夙愿之一和对老友的一个心灵交待吧。

话分两头。在昔日赤足医生老梁的带引下,我们驱车到了建兴1队。

院旁那棵核桃树首先进入我的眼帘。核桃树葱茂翠绿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仿佛是在迎接久别重逢的老友。

30多年前我曾住过的泥巴墙老四合院,如今的模样已很失魂落魄了。“天若有情天亦老”。看着简陋破旧的老屋,我生平第一次醉酒的情景浮现在脑海。当时还不会喝酒的我,只喝了几小口酒,就被酒打晕了头,糊糊涂涂地倒在床上,点着的烟也不知何时掉在了枕边,枕头及枕下的棉衣被燃着的烟头烧了一个大洞。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未酿成更大灾祸。

老院门前的堰塘也还凹在原地。但,塘中的水已少了许多,水色也无先前般碧绿诱人了。塘里还有鲫鱼么?当年我曾从塘中垂钓起过巴掌宽鲜活蹦跳的大鲫鱼呢!

青山麓路边下那清澈见底、碧绿软玉般的闻溪河水最让人牵扯挂和留恋。尤其在阳光炎人的麦收季节,在田间劳作收工之后,带着麦刺与燥热的我必要下到闻溪河水中洗一个澡,清凉碧水可消夏日的燥热和劳作的疲乏。每每在澡毕人爽快舒坦后,已是夕阳余辉的暮色苍茫时分。于是,我坐在河边扁平微凸的大石上,点着一支12分钱一包的朝阳桥香烟,深深地吸上一口,举目再往四周的青山望去,静寂的青山间炊烟袅袅,偶有几声乌鸣在耳,正合了“乌鸣山更幽”的诗意。此刻,一缕乡思也会随着弯弯圈圈升腾的烟雾爬上心头。身在异地他乡的我,好象一只孤雁,独自地飞翔着、思想着。啊别了,知青生活中的闻溪河。

回到了生产队,我自然先到了老队长梁民富的家中。老队长因白内障眼疾,双目已失明。我上前握着还是那么粗糙、力量尚未完全丧失的双手,望着沧桑与衰老写满一脸的已近耄耋之年的老队长,又是一股淡淡的悲凉与忧伤涌上心头。昔日在队上叱咤风云的壮汉已不复存在了,衰老与疾病折磨着他。队长的儿子,当年的“乔娃子”也已近天命。他说他的孙儿现在也8岁了。比他大10岁的我听后也自叹弗如。

从老队长家出来,我到了昔日团支书何士明的家中。老何如今也到了一个花甲又两年的岁数。昔日活跃善说的团支书已步入晚年,失去了“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风采。交谈中,得知他后来在乡镇小学担任了多年的教师工作。他的两个儿子十分争气,都成了大学生。这是他最感到欣慰和自豪的。我们最后还碰杯话别。临走,妹妹唐宇还在老何家拿走了剩下无几的几斤山里红苕。

在我与老何摆谈间,侄子赵睿手持篱耙在院坝子上装腔作势地打场,那姿态胜似滑稽。篱耙这古老的劳动工具为什么还没有被淘汰?我心中想。“身长肋巴稀”的儿子晓奕背着背篓,一眼瞧去,他哪里有一点农民的气息?被台湾人称为“草莓族”的80年后的一代只可思甜不能忆苦,独自的生活历练还等待着他们。

 

离开生产队的途中,侄子赵睿带着不可思议的口气对我说:“大舅舅,你是怎么下到这个旮旯的?”话语之中流露出这么贫穷落后的地方,大舅是怎么过来的疑问。

近剑阁老城时,我又一次向老城的标志——白塔望去,一阵遥远的思念和别离的愁绪泛出脑海,交织于心。在老城的闻溪河桥头上,我留了个影。这是不是向剑阁老城和知青生活的生产队最后的别离呢?

 

 

50年代华西人  唐力

2007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