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广场的坝坝电影

周征 
 

   “城市里再没有露天的电影院,再也看不到银幕的反面...”最近才第一次在网上听到这首95年郁冬唱的《露天电影院》。 听到这歌声,仿佛又听到了那些逝去的童年乐趣。50后 、60后都 有看露天电影的经历,是我们共同的童趣记忆,或许还包括了青春的记忆,那时的华西坝娃娃都是伴随着二广场的坝坝电影长大的。 

   小时候,只要听说晚上二广场有电影,就无比很兴奋。几哈刨完饭,多早就端起凳子等在公行道门口了。去得早的话, 可以挨到放映机坐,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奇吧,就像坐公共汽车,喜欢往司机台拱一样。开演前,放映员先要开机调整焦距, 试一下对端没有,这时的档子上会映出前排的观众在挥手或甩帽儿,都想借机秀一把。 

    正片前都有加演,像《西哈努克畅游祖国大江南北》,《 坦赞铁路》,《泥石流》, 《台风》, 《对虾》,《收租院》等等,《新闻简报》也少不了。 映象深刻的是西哈努克亲王,带着个美女,在中国到处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当看到他们吃烤羊肉串时的憨样, 不知道下面有多少观众的口水架势流哦。亲王还写了一首歌,“亲爱的中国,我的心没有变.....”。 那时候还是物质缺乏,精神贫瘠,政治运动不断的年代, 但中国人民却显得大公无私,到处给第三世界人民扎起。至于那部《收租院》,不仅看过多次,学校还组织我们去大邑县, 实地参观恶霸地主刘文彩的庄园。因为电影拍得很阴森恐怖的,看到真正的水牢时,都害怕掉下去。 

    正片中喜欢的影片有:《南征北战》,《地道战》,《 地雷战》,《列宁在十月》,《多瑙河之波》,《宁死不屈》,《地下游击队》《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闪闪的红星》,《 看不见的战线》,《原形毕露》等打仗的,反特的电影。散场后,脑海中还会回放着那些精彩的情景,留恋不舍地回家, 直到进入梦乡。第二天,少不了和同学在班上余味无穷地模仿那些电影角色,比如:高,实在是高; 来了,楼上请;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李向阳还在李庄; 人老了,弦也调不准了;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又喝到家乡的水啦; 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最不喜欢的当属革命样板戏等文艺片,但还是一场都不放过。“不鸡(儿)喜欢李铁梅,一直(儿)把你恨到起”, 是我乡下的表叔对铁梅的评论,他看不惯家里贴的那张李铁梅双手扯着长毛根儿,紧锁双眉,把你恨到的剧照。 朝鲜的《鲜花盛开的村庄》,《摘苹果的时候》我也不喜欢,毕竟人还小了点,还没醒事,而大人们却看的有盐有味的。还有《 卖花姑娘》,是在电影院看的,还跑得很远,记得是“星桥”电影院。很多人都看哭了,以女人为主,哭得汪啦汪的, 帕子是事先准备好的,就是去哭的。我虽没哭,但遭全场的哭声雷到了。 
 

     

    看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之波》时,只是二懂二懂的,喜欢跟到大娃娃学,“我要把你扔到河~里去”, 当船长米哈伊抱起安娜,在床边打转转时,全场鸦雀无声,屏住了呼吸似的。“安娜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照顾她”, 这是船长牺牲时,对那个地下党水手托马留下的托付,还点燃一杆烟,扒了几口才断气的。简直不像咱们的英雄人物, 在牺牲时刻,总得交份入党申请或转交个什么机要文件的。不过现在看来,船长还是很Man的。特别是影片结尾时, 托马帅哥昂首挺胸地走在队伍中,转过头和路边的安娜MM含情相望 ,此时,才觉得船长亏啰。 

    不晓得当时哪个观众编的顺口溜:中国电影新闻简报,朝鲜又哭又闹,越南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莫名其妙,罗马尼亚搂搂抱抱。 

   小时候总跟大人一起去二广场看电影,但自从上初中后, 就喜欢和同学或大娃娃一起去,长大了,嫌大人罗嗦了。放电影啦,机会也来啦,夜幕中, 和几个耍得好的同学一起躲在广场边的草地上,一人一杆烟。遇到烟不够时,就依家整几口,感觉很Man的。电影散场后, 先去找到自来水龙头漱口,还相互检查,看闻得到不,还有点反侦查意识。 

    转眼就到了197610月份,已上高一了, 正在十六中的簇桥农场劳动,晚上生产队的晒坝上放电影《决裂》,讲的是工农兵学员上大学, 那个演李向阳的演员抓起一位铁匠的手说:“这就是资格”,还有“马尾巴的功能”等等,看完后,不是很想往大学了, 毕竟还得先去农村。但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四人帮被抓的消息。 

    紧接着,一大批老电影被解放了。几乎看每一部电影都会激动不已,也有和过去不一样的激动了。看《 红色娘子军》时,从眼神看得出那个吴琼花喜欢党代表洪常青,但不知道啷个形容,暧昧这个词当时还不流行。对于少女时代看过《 红色娘子军》的她们,洪常青(王心刚饰)也同样会记忆在她们粉色的梦中。散场后,脑海中曾经的打仗场面已被祝希娟,黄婉秋, 阿诗玛等众多美女形象代替了,还带点朦朦胧胧的惆怅呢。 

    后来,二广场的露天电影慢慢地淡出了,没人知道二广场最后一次放露天电影是什么时候。当然电影还要继续,搬到二伙去了,条件好多了, 也省去了对刮风下雨的操心。但影院里的坐位起先还是一排排水泥石条,位子是用油漆划线隔开的。冬天里,很多人还带个棉垫去看电影。  

    随着物质的发达,社会的开放,新片子也越来越多,让人目不暇接,影院也不放那些陈旧的片子了。电影院越建越豪华, 门票也越来贵,看场《麦兜响当当》都要花掉80 RMB 

     N年以后,也就是今年五一期间, 带小朋友去大邑县安仁古镇游玩,在建川博物馆的文革馆中,看到了一个专门为纪念电影演员冯喆建的角落,不就是《南征北战》 那个高营长吗,他是在大邑安仁中学上吊自尽的。仔细看了每一件相关展品,有不少他各个时期的剧照, 还有文革中被整的照片。记得电影中,他脖子被一颗流弹擦伤,包扎后,硬着脖子还继续指挥战斗,后来却没能躲过文革的浩劫。 有点巧合的是,电影《收租院》中的地主庄园就坐落在建川博物馆的对面,这还是N年后的重游呢, 只是有了变化,水牢没了。据考证,他家本来就没有建过水牢,也没关过那个冷月英,农民交完租子后,还要吃过饭才走, 凤凰卫视拍了一个专题片,说不上平反,但也还历史一个本来面目。那名扬四海的《收租院》群雕还是保留了,作为艺术品。没有想到, 儿时看过的电影中还延续了这些悲剧和颠来倒去的历史。 

    现在的孩子已不懂得从前,那时候的人们陶醉过的世界(郁冬《露天电影院》)。 看见现在的小朋友身边都是数码或网络的世界,牛奶有了,面包也有了,似乎一切都有了,不知道他们的童年将留下怎样的记忆。 但我们这一代的坝坝电影岁月却已成为久远的,永远的记忆了,因为二广场再也没有坝坝电影了。 
 

                                                                                                                                                                                                       二零零九 于上海